他怎的会做这般荒唐的梦?!

    林惜钰连连急喘着惊醒过来,好一番缓神后才猛然坐起,身上松松搭着的薄被随之滑下,剥出内里单薄的少年身躯。

    上好的丝缎里衣是林非鹜命人特制的,用料剪裁无不讲究,纵是他多么不堪的睡相也不曾揉了褶皱,此时却被冷汗彻底浸湿,附于软腻的肌肤之上,隐约透出些艳色来。

    少年堪堪扯正衣领,一张美玉似的面上满是惊疑不定。

    六月间天热,夜里蝉鸣不止。纵使府中子嗣众多,林非鹜却独独对他十分溺爱,从小要什么便有什么,院中供应的吃穿用度皆远超旁人。江湖中遍寻不得的稀世珍宝,林惜钰新鲜两天便失了兴趣,随手一扔充作装饰摆件,铺陈屋中用来垫脚的是西域进贡价值连城的织金厚毯,可谓穷泰极侈、奢靡无度,甚至连皇宫中不受宠的皇子都比不过他。但早早在屋内四角置上的冰屉还是敌不过白日余留的燥意,闷的他一身汗黏,双颊嫣红,几缕发丝暧昧地黏在唇边。

    “暮远!暮远呢!”

    甫一出口,他便登时后悔了,方才做了那样的噩梦,脑中一时发懵,竟忘了日前暮远便领命外出办事去了,今日轮值伺候他的是另一人。

    来不及扯开被子装睡,外间那人便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房门处,冷声应了:“暮远不在,什么事。”

    皎白月辉透过微敞的雕花锦窗倾洒进来,朦胧笼罩着倚门而立的修长身形,如瀑墨发随意半束于颈后,眉舒目朗,高挺鼻梁,生得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偏偏对着他时总是横眉冷眼,一副煞星模样,叫人见了就来气。

    林惜钰怔然片刻,才又反应过来他的冷言冷语,心下恨的牙痒痒,忍不住要刺他两句:“我唤的是暮远,他既是不在,又有你何干?怎么,他才刚走,你便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

    那人半夜前来受了一番挤兑,似是也恼了,当即从容躬身:“既是如此,属下告退。”说罢像是片刻不想多待一般,推了门便要出去。

    “季行!”

    林惜钰刚逞完口舌之快就又慌了,瑶烟苑内下人虽多,却被他图清净都打发到了旁院居住,夜里近身伺候的只有这两名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卫,暮远不在,他一个主子家,又不可能跑到旁院去把下人喊醒来照顾他,纵然府中无人敢议论一二,林惜钰也舍不下这个脸。眼下他能使唤的竟只有季行了。

    那道身影一滞,微微侧过身来,不看他,只垂眸望向地面,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虽未出声,站在那里却好似明晃晃地显出四个大字“有何吩咐”。

    林惜钰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别走。”

    林惜钰身上湿黏不得劲儿,便是夜阑更深也由着性子要沐浴,指使季行去备水。滚水倒多了嫌热,稍再加些冷水又喊凉了凉了,好半天终于调试到心仪的水温,又要求备上他惯用的花瓣香料,讲究的很。

    浴料一股脑地倒进清水,立时激出扑面漫溢的甜腻香气。季行喉结微动,心想这下总能消停了吧。谁知林惜钰探头一看,又不满地噘起嘴,质问他怎的不依照平日的比例来。

    季行哪晓得什么比例,往日这等事都是暮远在做,他也乐得清闲,今日却躲不过,受了连番折腾。加之他本就看不惯这娇纵跋扈的林小少爷,当即再也压不住火,拧眉不耐地“啧”了一声。

    还未待发作,却见那小少爷有些畏惧似的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季行心下微动,正欲软下声来安抚几句,那厮又故态复萌,柳眉蹙起,也很不高兴似的,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声嘟嘟囔囔道“还是暮远办事利索”。气得季行额角突突直跳,忍了又忍,还是把嘴边那句“那你去找暮远”咽了下去。

    罢了,这林家小主子让林太守宠坏了,一直都是这么个娇纵性子,想做的事情当下便要办成。若是不顺着他的意,便有一百种法子等在后头,缠得人不得安生。

    季行对此深有领教,况且已更深露重,白日里还有繁多事项,无暇再与他多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