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祭天的日子,这一日,刚蒙蒙亮,各宫的妃嫔便按照品级大妆起来,因为当朝皇帝还不曾立皇后,因此各宫便先到寿福宫中参拜过了太后,又跟着太后一道儿到了延天殿外头候着。

    妃嫔们都知祭天历来规矩繁琐,只是今日的氛围仿佛格外凝重些,太后掐指算着时辰,已是过了许久,也没见着前头有人来恭请太后领了后宫诸妃过去,也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是皇帝第一回主持祭天仪式,太后免不了心中焦急,于是匆匆打发了好几拨儿内监去前头瞧着,不久便有消息传出来说,似是御前有朝臣吵嚷了起来,又传来消息说,皇帝动了大怒,惩戒了好几个朝臣。

    嫔妃们见那打听消息的大太监朝着太后附耳低语,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太后老人家的脸色越发地低沉,到最后竟然是有些动怒的样子。

    终于一个时辰之后,皇帝身边终于来了人,宣了旨叫后宫妃嫔们俱到前面去,妃嫔们按照规矩行了大礼,因为太后老人家的脸色很不好看,因此众人都免不得越发小心,生怕行为有分毫差池,白白领受无妄之灾。

    众人屏息凝气挨过了大典,终于各自回了宫,少不得一是抻一抻束缚了一日的腿脚,二是遣出小太监小宫女儿打听今日在延天殿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一打听,便是有许多种说法在宫中流传,有的说是有朝臣御前失仪,惹得皇帝发了火,有的说是皇帝当众斥责了尉妃胞弟尉令——这也是为何太后老人家脸色如此难看的原因——娘家人被儿子当众打了脸,这太后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流言之下,宣德和泰康两宫倒是很沉得住气。皇帝第二日照例晨昏省安,规矩上一点也曾不敷衍,太后也不曾为了尉妃兄长的事儿在皇帝面前絮叨些什么,反倒是降了懿旨,令后宫妃嫔管束家人,不可生些为非作歹的事端来——这话虽不是单独给尉妃的,可众人纷纷猜测,太后一贯刚强,如今肯下这道懿旨,只怕是在皇帝那里碰了钉子。

    后宫中的流言素来是一阵风儿似的,前阵子还是莫氏被禁足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因为闹了这一出,于是莫氏禁足的事便被抛到了脑后,一时间尉妃的春禧殿受了众人侧目,宫中流言纷纷,说是尉妃只怕是要为了这事儿受牵连。

    这春禧殿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尉妃派了人去打探皇帝的意思,可皇帝身边的人嘴巴紧得很,派去的人却是一无所获,反倒是宫外头传来消息,说是胞弟尉令昨日被皇帝当众叱责一番,竟是被吓得不轻,今日府中就延请郎中,说是已起不了床了,父亲又带话进来,教尉妃务必寻着机会在皇帝面前求个情,以固圣宠。

    尉妃自然是心急如焚,打听得皇帝下了朝,匆匆梳洗一番,便带了小陈子、彩云两三个到宣德殿求见,没料到皇帝却避而不见——这哪里是叱责两句的事儿?分明是要全家全族获罪的征兆!怪不得唬得弟弟害上一场大病,怪不得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千万在皇帝面前小心行事。

    尉妃心一横,直接便在宣德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下头跪了下来,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刘全左右劝不得,眼瞅着天色不好,蹑手蹑脚地走到皇帝跟前,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小心翼翼道:“皇上,这尉妃娘娘已经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了,奴婢怕娘娘素来身子弱,没的跪坏了身子……”

    皇帝头也不抬地道:“你出去告诉她,朕懒得见她,把她打发回去罢。”

    刘全陪笑道:“皇上,奴婢这样出去一说,尉妃娘娘怕是更不敢回去了。”

    皇帝抬眼,语气淡淡:“她愿意跪便让她跪着吧。”

    刘全见皇帝隐约有些动怒的神气,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退了下来,只是心中却有些犯嘀咕,昨日那尉妃胞弟尉令因出言不谨慎,神色不肃穆而被训斥——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冷冷道:“今日祭祖,朕听闻你前日纳妾,怪不得现下神色愉悦,可见你将这闺房之乐移情到了延先殿中,可是忘本乎?”

    吓得尉令当时便叩头请罪。

    众人纷纷揣测,这臣下纳妾之事,皇帝竟然也知道,不仅知道,还用了这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事儿作为把柄训诫臣下,况且这尉家的人还是太后族人呢——颇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意思,皇帝何时便得如此在意些许小事了呢?

    后来又有听见传言,说是礼部的白应安参了尉令一本,又听说不仅如此,尉令纳妾的事儿连远在天边的雍州王徒,老王大人也听说了,直接上了谏本,不仅批了尉令,还连带着将皇帝选秀的事儿也大批了一番,怪不得惹得龙颜大怒。

    刘全见那尉妃跪在外头,肩头耸动,丝绢儿在那眼眶下头是抹了又抹,眼睛是红了又红。

    刘全叹了一口气,这尉妃娘娘虽然年少便跟着皇帝,可皇帝的心里头却从来没有过她,她靠着家世,以妃位代管六宫,外头看着光鲜,可却是一来少宠,二来无子,到底是岌岌可危,这下娘家犯了差池,如何不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