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易知道她在说谎，这小姑娘瞒不住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穿。
在准许她入住的那天下午，他就命人将她的家底查了个透彻，她家里的那些糟粕事他是一清二楚的。他不想掺和，也不过去解围，只把手搭在车门上催她：“看在他是你爸的份上，我不动他，尽快叫他离开。”
他不过来帮忙，苏小蛮也不愿这么僵持下去，心一横，摊开左手向父亲坦白道：“这么多年了，亏你还记得我手心有痣。但既是把我卖了，就别来找我了，你快走吧。”
她爹厚着脸皮，胁肩谄笑道：“闺女，话不能这么说，那当初不是没有办法，家里欠钱也养不活你，才给你送到华楼去的嘛！”
苏小蛮努力提起唇，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便也不强颜欢笑，苦着嘴角对他说：“用我去抵债，然后又生了一个，这账算得真好。”
她爹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编故事了，直截了当地说：“你给我五百大洋，我马上走。”
“呵。”她气极而笑，彻头彻尾得，对这亲生父母一丝一毫的幻想都不复存在了，“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才能摊上你们这样的爹娘，当真是要从我身上搜筋刮肉，榨取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她不吃硬，她爹就打起了感情牌：“小蛮，我跟你妈没本事，你弟衣裳都是破了补，补了破的，一个月肉也吃不上几顿。他长这么大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一双的，你看你…”
他指着她衣服，话噎住了。男人西衣挂在她身上，遮在膝盖处，露着一截白藕似的腿，里面显然是光着的。不过他这闺女确实卖相好，难怪小小年龄就能当上阔太太。
这审视的眼光让苏小蛮觉得又羞又耻，她将衣服收紧了一些，横眉硬声道：“别说五百元了，我一文钱都没有！”
天地良心，她若是有钱，天高海阔，去哪不行，何必委身于此，受那男人欺负。
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得没完没了，单易等得恼了，搅起眉头朝她喊道：“好了没？”
“你快走！”苏小蛮推了她爸一把，借机恐吓他，“你也看到了，他脾气不好，把他惹怒了，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他老丈人，他还能把我怎么样！”这当爹的提高分贝，声音跟装了扩音喇叭似的，“苏小蛮啊苏小蛮！要不是老子给你生的好，他能看得上你这种咸菜堆里出来丫鬟嚜！”
过高的音量招来了在别处修剪花草的园丁，他们也不靠得太近，就这么竖着耳朵听热闹，时不时望过去一眼。
“你要丢人现眼，就在这站着。”看见有人来，她才不要作人家的笑柄，说完就拉开步子走，她父亲又怎舍得善罢甘休，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衣服。
“说你老爹丢人，”他夸张地大笑，食指戳着她脊梁骨，“天还砸砸亮，就在车里作这种事，你这脸比城墙还要厚的嘞！”
苏小蛮当然不是自愿的，是正在车边看戏的那个男人逼她的，这话等于是把他也给骂进在内。她向单易看过去，以为他会生气叫人赶她爸出去，可他好像没事人一样站着看她笑话。
后花园里的佣人越来越聚集，苏小蛮的父亲仗着人多嘴杂，说话更加气壮理直。
“要么这样好嘞！你不肯给我钱，噶嘛我也不强要了，你把身上这件西装外套给我，我摸着这料子老高级的，我拿去卖了给家里头添几件新衣裳。这总可以的伐？”
这是她最后一块遮羞布，他明知道却还这样说，成心就是要给她难堪，苏小蛮气得牙痒痒，想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可在远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摆脱这个难缠的爹。
她只得跟他好声周旋：“你先放开我衣服，我去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