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呢?”

    陛下道:“此话何解?”

    “于国,您是君,殿下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家,您是父亲,是殿下世上最亲近的人,怎会不知殿下的心思?”

    陛下问道:“你在埋怨朕?”

    “草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方小姐父亲为朕肱骨之臣,朕既然为他说亲,难不成还会委屈他?”

    “陛下您这就明知故问了。若您当真认为殿下对这门亲事满意,今天也不会通过草民之口了解殿下的心思了。”

    陛下向湖中倾了一把饵料,引来万鲤朝圣,争先浮出水面抢夺鱼食。

    他搁下湘妃竹竿,双手插入袖中,如寻常家翁数落家事:“朕一共有十三个儿子,唯独七子贤王,与朕是生来的仇家,又不与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处处树敌,弄得怨声载道,太子等人已向朕上奏多次,折子都堆成小山了。”

    “父子没有隔夜仇,总有一天殿下会想通的。”

    陛下道:“最好吧。朕远在宫中,总不如你们这些常在他身边的人了解他,以后他若有什么事,你可持着令牌直接入宫找朕。”

    说着又抛下一把鱼食,湖中金光翻腾,鱼漂忽然沉入水面,然而将鱼钩拉出水面,却又一无所获。

    陛下意有所指道:“金鱼狡猾,自以为能吃掉鱼食逃出圈套,岂不知一开始便在朕的算计之中。”

    他朝远处宫人望了一下,那边便有人走到岸边,捞起水里的绳子往外拉。

    金鱼似乎感受到了动静,跳跃出水面,却被一张藏在湖底的大网完全包裹住。

    陛下对于此事用一句简单易懂的俗语概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漏洞满满。作恶太多,自有人收。到那时莫说是朕,便是老天爷求情,也无济于事。”

    陛下说:“朕回宫了。”

    “您不见殿下了吗?”

    皇帝叹道:“他不愿见朕,朕就不厚着脸皮呆这儿了。”

    走之前,他亲手交给我一方锦盒,命我亲自送到殿下手中。

    我在湖岸站了良久,皇帝最后那句话实在耐人寻味。

    被苏信训练了一天的木竺过来,搂住我肩膀,说:“头上的官帽越沉,肚子里的墨水越多,越喜欢说话留半句。有时候你认为他们讲的是这个意思,事实上他们想表达的是另一个意思。所以依我说,你就不要为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的话发愁,也许他们只是单纯想显摆一下自己读书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