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有两日没见到康十四娘了,政事堂中,文相公也告了假,他的夫人失足落水溺亡,讣闻一出,群臣都要去参加葬礼。

    她小老鼠似的,趁谢珣还在,装模作样抱着文书到他公房,脱靴子进来:“相公。”

    谢珣嘴巴像被针线缝了,一个字音讯都不给她透露,她小脸正经:

    “请相公过目。”

    谢珣抬起脸,朝她那双渴切征询的眼一睐,佯作不见,接过文书看了半晌。

    “文相公家里出事了?”

    谢珣两只眼在文书上,认真浏览。

    脱脱趁他不备做出个撇嘴表情,又继续说:“康十四娘也两天不见鬼影了。”

    外头有人叩门,她只好先闭了嘴。文相告假,户部的事务谢珣暂时接手,度支比部带着计吏,抱了小山头似的计簿满头汗进来。

    门外,殿院将弹劾京官的弹奏状汇总,和台院勘合复查后等着给谢珣过目。监察御史们常年在外,地方上违法之事写成状子,投递中央,这些也等着谢珣过目。

    每年到这个时候,本就忙着催款核销的度支比部,今岁更是焦头烂额,江淮水灾,江南冰雹,运河泄洪,漕运出了差错粮食打了水漂……哪儿哪儿都伸手要钱,前线更是嗷嗷待哺。

    度支使一张嘴,唾液纷飞,谢珣听得眉心微拢:“跟我哭穷没用,想法子才是正经事。”

    屋里静悄悄了一瞬,脱脱瞄着众人,两只漆黑明亮的眼直愣愣地定在了谢珣身上,他好凶呀。

    “办法不是没有。”度支使有些踟蹰。

    “说。”

    “税收的大头不外乎盐铁茶,朝廷应当放宽政策,允许各州府设置茶盐店,这样一来,过往客商的商税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朝廷急于荡寇,重用聚敛之臣是必然,度支使等谢珣颔首,才继续说:

    “朝廷可以遣使巡视江南富饶之地,核查州府里的钱谷,命江南诸道俾助军用,以办财赋。千斛以上,朝廷不妨授官。”

    这是要公开卖官了,谢珣听得眉头直拧,灼灼看度支使一眼,犹如寒刃,度支使讪讪的:

    “江南地方府库必有盈余,拿出来助军,朝廷不必从百姓身上多加盘剥。”

    谢珣黑黢黢的眼睛望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足够冷漠,说:“朝廷这是与地方府衙争财,压缩他们的经费,为了应付朝廷,最后,他们能怎么办,依旧是要在两税常额外加征百姓。钱就这些钱,绕来绕去,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京官何人不怕御史台?尤其是,这位暂时代领首相职务的谢台主。度支使心里骂娘,暗道你们一个个的吃饱喝足张嘴要钱,老子呕心沥血想办法搞钱,到头来,怪老子不体恤百姓?